【王喻】新瓶旧酒（五）
脑力的高度集中，双手的精准操作及配合，绚丽直观的观赏体验。相比于传统体育项目，电子竞技自有其独特之处.。竞技总局临时拉出一支国家级别的电竞队伍，经验实在不足，赛事负责权的下放也在情理之中。
平均年龄五十开外的领导们于荣耀一窍不通，可对于该走何种程序却是清清楚楚。电竞选手们走出国门，代表的就是国家颜面，容不得丝毫闪失。从新闻造势到礼仪培训，大大小小一样不落。用某位领导的话来说就是，既然内在一时难以纠正，那么外在就要做到尽善尽美。
竞技总局盯得紧，下面的人自然也是卯足了劲，晚间集训结束之后，负责服装的工作人员就敲开了会议室的门，手上是连夜找厂家赶制的队服。
“我记着尺码好像昨天才报上去？没看出来啊上面居然还挺重视。”黄少天一路小跑过去，扒拉着翻出了自己的那份，拆开包装还不忘啧啧称奇。
叶修和喻文州笑而不语。他们作为直接与高层进行沟通的两人，自然知晓总局对于本次世邀赛的重视与决心，缄口不言只是出于某种减压的考虑。喻文州走过去，抱起队服开始一件件分发。
叶修跟过去帮忙，边发边给黄少天补习思想政治教育，满脸的恨铁不成钢，就差伸手去敲他脑袋：“这就叫集中力量办大事，社会主义优越性，不懂了吧。”
队员的编号之前就已经定好，十几件衣服对号入座发起来速度很快，领到队服的人纷纷回房休息，连黄少天也被叶修和方锐拖走，说是要给粉丝谋福利。会议室里诡异地剩下了王杰希和喻文州，以及空调运转的低鸣声，吵闹又安静。
说来奇怪，王杰希编号靠前，却莫名其妙地沦落到最末的境地。他和喻文州隔着会议桌，是需要双方前倾身体尽力伸手才能够到的距离。
喻文州再次确认了编号，绕过会议桌，将衣服递给王杰希。王杰希深深看了他一眼，轻声道谢后才伸手去接。
擦过喻文州的手指完全出于意外。喻文州的手是温凉的，却覆着一层薄汗，如同雪块吸热在指尖融化，雪水滴滴答答地跌落，不一会儿就消失殆尽，夏季的热复又卷土重来。
太冷了，也太热了，王杰希下意识地想缩回手，却被随即反应过来的大脑所镇压，装有衣物的塑料袋被他稳稳地接过去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。
他们一前一后回了房间，几天的相处已经使他们培养出某种独特的相处模式：请问空调能调低一些吗？需要水吗？现在可以关灯了吗？好的。谢谢。没问题。
礼貌，周全，和谐，一切都无可挑剔，不需要分心进行任何多余思考。退出了彼此的核心位置后，他们无可奈何地仍旧幸存于对方的圈子中，边缘位置，岌岌可危却又令人满意。
王杰希套上长裤T恤，换上外套，动作迅速利落。肩部，手肘，每处细节都契合无比，勾勒出的身形修长流畅。衣物裁剪得相当合身，显然是十分合适的码数。
他站在镜前停顿三秒，直接将拉链拉到了紧贴下巴尖的最高处，这套打扮看起来保守又谨慎，古板得能收获全体国家队员的嘲笑。
王杰希倒不在乎这些。他坐了下来，开始测试拉链的顺滑程度，拉着拉链不断上下来回。在旁人看来多此一举的动作，对王杰希却有着独特的价值——喻文州的慢条斯理不仅体现在手速上，还渗进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，他既然先人一步换好衣服，就无可避免地陷入无事可做的微妙窘境中。
王杰希对于喻文州没有兴趣，对他的身体更没有。可是房间不大，他只要稍微一瞟就能看见自家舍友，甚至还不需要实际动作，过去存储在大脑中的印象就自动被提取出来：肤色是南方人惯有的白净，却不显出一丝病态，瘦削的身体下积蓄着爆发的力气，一如喻文州其人。
简直是非礼勿视。王杰希轻轻摆头，大脑自动开始思考其他的东西。喻文州跟蓝雨一样，他开始胡思乱想，两者都能把看似相性不和的东西揉在一起，融合，内化，最后纳为己用，蛮不讲理又理所当然。
拉链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回后，喻文州终于换好衣服，他对王杰希的良苦用心没有任何表示，在浴室镜前整理完毕后走到桌前，开始对抗赛的复盘。
视频被直接拉到后半段，几番倒退前进后画面定格在某处。王不留行骑着灭绝星辰放出角度诡异的星星射线，百花缭乱紧跟其后，打出目不暇接的弹药烟幕进行掩护，队伍在绚烂光影中步步推进，而索克萨尔却错过了特意为他留出的空当。
不止是错过，简直是背道而向。原本密不透风的攻击圈因为索克萨尔的缺席而出现了一丝缺口，细微，却足以致命。改变策略的一叶之秋简单粗暴地从正面破局，与此同时策应的枪声适时响起，与却邪一道打乱有序的进攻节奏，败局由此而定。
喻文州按下暂停键，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与注意事项，复盘后他已经能够理解王不留行当时绝大多数的操作，却独独无法揣摩出星星射线诡异角度的战略意图，一切混乱都由此而起，而他到现在都还无法触及到源头，更遑论终止。
“星星射线从那个角度恰好能挡住周泽楷的子弹，张佳乐挡不住它。”王杰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“王队站在这有多久了？”喻文州没有回头，嘴角却泄出一丝懊恼的轻笑。过于专注复盘，竟对房内动静没有半分察觉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真是放松的心态。
“从喻队第二次放视频开始。”
“是吗？”喻文州还是笑。
蹩脚的谎言总是能被人看破的，王杰希没有回答这个意味明显的问句。他们陷入某种势均力敌的僵持，两军对垒，粮草充足，注定是场持久战。
喻文州在椅子上坐了很久，他一度以为王杰希不会再开口了，却在按下播放键的前一秒又听见了这个人的声音。
“叶修说的话，没必要这么在意。”
从风雨里走来的人不需要安慰，但事关荣耀与比赛，王杰希还是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话。他在心里组织了很久的语言，尽其所能使用委婉与客观的措辞。他是旁观者，心里并不觉得喻文州出了什么难以弥补的纰漏，荣耀么，每个人都是机会主义者。
但显然喻文州自己不这么认为。他坐得挺拔标准，与椅背保持着一段距离，放在键盘上的手迟迟未动。
喻文州说：“他说的是事实。”
今天对抗赛的赛点出在谁身上简直不言而喻，叶领队例行总结时也跟着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感叹了几句。
“那啥不是说对手是最了解你的人么，怎么老王反倒跟张佳乐成了最佳搭档？啧啧啧微草蓝雨宿敌地位不保啊这是。”边说边装模作样摇头，气得黄少天坐在下面直拍桌子。说者无意，听者有心，这番玩笑倒是被喻文州听了去，暗暗上了心，走路时就随着步子冒出来不安分地在心里晃荡。
“叶修没有说错。”王杰希忽然说，语气里没有半分自相矛盾的纠结与惭愧。
喻文州长长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王杰希顿了顿：“我是说前半句。”
话里有话，其中未尽之意，喻文州自然是明白的。他若有所思，不自觉转起笔来，技术颇好。王杰希认得那支笔，那是粉丝前年送给喻文州的生日礼物，主人爱惜得很，原来不小心摔过一次，还特意寄到B市委托王杰希找人来修。
喻文州转了一会儿，随即又收了笔握在手里，他挑起眉毛，终于舍得回头看王杰希一眼，笑意若有若无，如清晨雾气，随时可能散去：“所以，我应该重新认识王不留行？”
-TBC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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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完这章觉得自己是个大写的唠叨.......说起来终于告别修罗（克服懒癌）了！以后更新会勤快一点恢复正常速度了，感到惭愧。